幸福的人

　　二月裡一個寒冷的早晨，在平壤金日成大學的一間教室裡，英語教師勞倫斯正在上課。坐在他面前的這些學生，也許有一天會成為這個國家的掌權者。教室裏很冷，室內的溫度似乎並不比外面高多少。即使是這些朝鮮幹部子弟，看來也無法完全躲開這種不舒服的日子。勞倫斯說，主要問題是供暖不足。在教室裏上課需要穿戶外的大衣。

　　勞倫斯是在朝鮮為數不多的英語教師中的一個。提供這些英語教師是英國文化委員會和平壤政府合作項目的一部分。朝鮮正逐漸將外語教學的重點從中文和俄語轉向英語。也許這是朝鮮有一天會對外開放的預兆之一？

　　勞倫斯對他教的這個班學生們的英語程度印象頗深。「這些學生今後很可能將在朝鮮社會中擔任重要職務」勞倫斯對我說。

　　這些學生是朝鮮未來的接班者，我問一個學生畢業後準備做什麼，他回答說他希望今後有機會到國外去做生意，他要做一個商人。另外一個學生說，他想成為外交官。

　　我問一名學生他最喜歡的英國作家是誰，這位學生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說「莎士比亞，還有......狄更斯」。我接著問他最近看了些什麼英文書，在令人尷尬的長長沉默之後，他說「嗯......好像是《簡愛》，也可能是《哈姆雷特》。」

　　學生們讀什麼書朝鮮政府是非常關注的。當然，學生們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也都在政府官員的監查之中。不過，儘管有政府官員在場，並沒有一個學生在回答我的提問時感到要加上一堆諸如「為黨的光榮而努力學習」等套話，而是很自然的談到自己今後的抱負。學生們說的話同我與大學系主任的談話形成了鮮明對照，系主任的話充滿了歌頌「英明領袖」的套話。

　　在平壤外國語大學，那裏的教師比起金日成大學來好像要開放得多。他們對我說，很高興能有BBC的人到他們大學。他們說每天都會把BBC新聞錄下來，以提高學生的語言技巧。在畢業班教室裏，學生們正在用相當好的英語辯論是否應該把動物關在動物園裏。

　　跟我這個BBC記者見面後，他們向我提出了有關英國伊拉克戰爭調查等各種問題。他們的知識面很廣，談話也很有深度。一位21歲的女學生表示，她想坦率的表達一些她的想法。她對我說：「朝鮮已經在政治和其他方面在世界領先了，我很希望我的國家也能成為世界上的經濟強國」。她看著我，笑了笑然後接著說「看看我們的面孔，我們看上去是那麼悲傷，那麼飢餓嗎？」對於這名女學生和她的同學來說，回答顯然是否定的。從他們的話裏，可以感到這些朝鮮學生對他們的國家十分自豪，但他們沒有意識到的是朝鮮已經遠遠落後於近在咫尺的中國。

　　朝鮮這一代人面臨的挑戰是，他們的頭腦不僅僅要向世界開放，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，真正了解朝鮮本國的實情。絕大多數在平壤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大多數朝鮮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。英國駐朝鮮大使說，平壤同朝鮮其他地方是完全不同的。 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住在這裏。如果一個人惹惱朝鮮當權者，懲罰的手段之一就是把他踢出平壤。這位大使認為，朝鮮還要再經過一代人的時間才有可能發生真正的變革。

《朝鮮的下一代接班人》 二月十七日

　　看到「沒有一個學生在回答我的提問時感到要加上一堆諸如『為黨的光榮而努力學習』等套話」時，笑了。

　　之前在西藏時，看到藏民半跪半叩地圍繞布達拉宮﹑大昭寺等寺廟爬行，每天如是，虔誠得令人欽佩，不禁問：「假如達賴喇嘛等轉世輪迴神功其實是招搖撞騙以奪得權力，那藏民豈不浪費了半生光陰？」友人說：「當然不會，即使是假的，但至少他們現在有了精神寄託，是幸福的。」這對所有信仰而言，真的說得很對，但重要的是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真相，不，他們是永遠不會知道真相。

　　「朝鮮已經在政治和其他方面在世界領先了」﹑「看看我們的面孔，我們看上去是那麼悲傷，那麼飢餓嗎？」聽過那女大學生的話，大家可能會覺得她很天真，但對朝鮮人而言，他們真的覺得自己國家很強盛，沒有「飢荒」，並相信有如神般的領袖可以帶令他們幸福過活。事實卻是於朝鮮國境以外的大多數人，都為朝鮮人感到悲哀，但朝鮮人正過著「幸福」的生活，那該可喜還是可悲？

　　可幸的是朝鮮政府的局設得夠高明，民眾對金日成的「主體思想」依舊堅信不移，他們仍認定金日成和金正日就是神和祂的兒子。只盼朝鮮政府千萬不要把西洋鏡給拆穿，好讓民眾繼續幸福下去，因實在不忍看到朝鮮人民崩潰﹑社會動盪。就好似當有人同個女人講佢會有一億橫財既時候，佢可以拎一百五十萬去祈福，因為係佢知道俾人騙財色之前，佢真係覺得自己好幸運，是世上最幸福的人。